陆谨言知道自己言语太重，收了脸上的厉色，温声说道：“初初，你知道的，微微出国之前叫我好好照顾你。你是微微的好朋友，我……。”

“电梯来了，我先走了。”林玉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，她立刻打断他的话，逃也似地进了电梯。生怕陆谨言看到她眼中的泪，也怕听到他口中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。

整个28楼突然陷入一片沉寂，陆谨言有些烦闷，便走到了走廊的窗户旁，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，只是拿着把玩，却不吸。这时，高湛找了过来，在他耳边说道：“宋小姐在您办公室睡着了，要不要叫醒她？”

陆谨言闻言愣了一下，随手点燃了香烟，深吸一口吐出烟圈，只听他淡淡说道：“不用了。”烟雾缭绕，他的面容也变得云山雾罩起来，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高湛应了一声要走，却又被陆谨言叫住，“下午的事情叫他们送到另外那个办公室。”

他等到身上烟味散尽才推开办公室。

宋瓷躺在沙发上，整个人缩成一团，眉头紧紧皱成川字，脸色苍白，额头布满了冷汗。陆谨言静静地看着她，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。若是宋瓷看到这样的眼神，估计会怀疑天上是否在下红雨。

这么多年了，她脸上还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忧郁，连睡觉都睡不踏实，眉头紧锁。

他伸出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，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收了回来，仿佛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。他又一次试探性地伸出手，指尖几乎碰到了她的发梢，最终还是缓缓垂了下来。却不料被她抓住了手，他的身子一僵。

“妈妈，不要走……”

“爷爷，是小瓷没用……”

“陆谨言……”

原来是在说梦话，陆谨言放下心来，慢慢将手抽了出来，却在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时，动作一顿，心里泛起了隐秘的欢喜。

“求求你救救我爷爷。”

呵，原来在梦里叫他名字也不过是念着他的骨髓罢了，亏他还以为……陆谨言自嘲的笑了笑。刚刚浮起来的那些欢喜，全都变成了锋利的钢针，刺得他的心脏生疼。许是觉得难堪，陆谨言没再看宋瓷，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办公室。

陆谨言吩咐高湛把自己办公室的监控调给他，他看着屏幕中的她，思绪飘回了过去。

那是六年前的夏天，林玉初叫他去南大看迎新晚会，她有表演。原本他是不想去的，外面暑气那么重，倒不如在家里吹着空调打游戏。耐不住陆知薇又是撒娇又是威胁，他只得答应晚上一定去。因为林玉初要提前去排练，陆知薇陪她先去了学校，没有等陆谨言一起过去。陆谨言到了南大不认识路，陆知薇的电话又打不通，他只能随便找了个女生问路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。

“同学，你知道迎新晚会在哪开吗？”

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而后说道：“你沿着这条路直走，然后再左拐看到的那栋房子就是了。”

“谢”字还卡在嘴里，就只见到她急忙逃离的背影，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。等到了按她说的地方，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。他有点惊讶，这还是头一次有女生这样对他。他找到礼堂的时候，林玉初的节目早已结束。

舞台上一片漆黑，只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。而后灯光打在了人的身上，舞台上的人也变得清晰，他认出来最中央是耍他的那个女生。

他的视力很好，隔了一段距离也看得到她白皙修长的脖子，挺拔的背部，绷直的脚尖。她的目光转了过来，眼神好像在看你，又好像谁也没看。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？就像盛夏里倒映着婆娑树影的幽深古井，让人忍不住探究，不由自主的被吸引，深陷其中，像催眠似地只想一直一直看着她。他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天地浩大，时间静止，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，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这种感觉。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张爱玲的那句话——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，于千万年之中，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，没有早一步，也没有晚一步。

明明跳的是四小天鹅这么欢快活泼的舞蹈，她的脸上也是带着笑的，却始终无法盖住她眉宇间的忧郁，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。让他想起了母亲，那个眉宇间也始终含着忧郁的女人，他忽然就原谅了她之前的恶作剧，后来一曲终了，他却再也找不到她了。等到他用尽关系得知她姓甚名谁，却早已在大洋彼岸。

没想到，再相见已是三年后，她姐姐的生日宴。如果不是那次车祸，也许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。